Philosophy & Humanity 02 中文版
后现代的反抗可以被超越吗?
——理查德·罗蒂与拉克劳
当代左翼理论 、当代女性主义困境
“世界不说话,只有我们说话。”——理查德·罗蒂
“人类意识的历史(更不必说哲学的历史)就是虚无主义的历史,即被理解为怨恨、忏悔和禁欲的理想取得胜利的历史。”——雷·布拉西耶
“Whenever its name has been anything but a jest, philosophy has been haunted by a subterranean question: What if knowledge were a means to deepen unknowing? It is this question alone that has differentiated it from the shallow things of the earth. Yet the glory and also the indignity of philosophy is to have sought the end of knowing, and no more.”——Nike Land
“或许可以说,今天我们既站在解放的终点,也站在自由的起点上。”——欧内斯托·拉克劳
当今性少数运动的一个困境,争取公共空间的宣传与让大众看见其实在削减其革命性,并且会因为过度曝光导致一些人的厌烦,但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根本性的问题,一个幽灵一直缠绕在所有“xx少数”的运动中,那就是男权主义的幽灵,女性主义是在给女性制造费勒斯的能指吗?我们要放弃“斗争”吗?本文不会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绝对会有所启发,我们会用两到三篇文章来论述“沟通”“改革”和“斗争”。
1.罗蒂的哲学基础
《偶然、反讽与团结》,这本理查德·罗蒂的著名著作的前六章标题如下
我们可以很快的看到它的逻辑。先从他的哲学基础“偶然”讲起,然后批判了前后现代的哲学与社会关系,并构建了他的“反讽主义”的理论。
“世界存在在那里”和“真理存在在那里”是不同的,他的哲学思想并没有否定“世界”的存在,而是去否定了“真理的存在”,因为真理是由语言构成的,而世界并不想计算机的程序那样在底层写清自己的代码。罗蒂这样解释道:“尽管牛顿的语言比亚里士多德的词汇更容易让我们预测这个世界,这事实也不表示世界说的是牛顿的语言”这句话可以用在所有理论上,甚至包括罗蒂本人的理论。
语言并没有什么本质的被如此创造的原因,它只是一个语言游戏(维特根斯坦),它的目的不是去再现一个东西,它的意思在不断的滑动,语言中不断的出现啸叫。戴维森的“暂定理论”——即通过语言等媒介预测一个人的行为——指出,“理解”别人的言语,或者说一个如何达到可行的暂定理论,根本没有一定的规则可循“。所以我们要承认语言的偶然性,同时,还有“真理”的偶然性。“去发现”变成了“去创造”,科学家就是“诗人”。
那么“偶然”的恐怖力量到底在哪里呢?在之前我们一直会认为科学的成功是因为“符合世界”,而政治自由主义的成功是因为“符合人性”。但是由于“真理”和“理论”本身就具有偶然性,所以这种说法看上去就不攻自破,那么“科学”和“政治自由主义”本身就变成偶然的了。那么,我们怎么解释在学界和日常生活中一个人把另一个人驳倒的这种情况呢(因为没有客观真理了)?罗蒂放弃了“论证”,论证是被证明无效且令人失望的,而是去像诗人一样,去创造新词汇,即使它们现在看起来荒谬不堪。他如是说“此方法就是使用新的方式将许许多多的事物加以重新描述,直到你创造出的语言行为模式足以引诱新兴一代去采用。”(这里补充一下,因为之前有人会说罗蒂的这种说法跟德勒兹很像,但对我这个很喜欢德勒兹的人来说却并非这样)。
后面罗蒂在”只有创造,没有发现“的基础上,踩在弗洛伊德和尼采的肩膀上,论述了”良知“和”自我“的偶然。又顺着这个问题论述了自由主义社会的“偶然”。碍于篇幅问题不做展开。
2.罗蒂的政治诉求
罗蒂提出了“反讽主义”这一政治主张,那么什么是反讽主义者呢?(1)她对自己目前使用的“终极词语”不断的怀疑。(终极词语是意义比较虚空并且常常是自我指涉和导致循环论证的能展开批判的词语,比如“真”“善”“美”)(2)她知道无法通过论证消解她的质疑(3)她不认为她喜欢的“终极词语”比别的“终极词语”更“真”。她们反对“常识”,并且往往是历史主义者和唯名论者。她们不仅认为我们的语言是偶然(包括政治、哲学、科学的“终极语言”)的,还认为人是无法走出语言的。所有的对终极词汇的追求都是历史的和地域的(普特南有一个对罗蒂很有名的批判)。“而修辞学则只是逻辑的冒牌替代品而已”。
所以,罗蒂要求一个社会能够1.保障人民可以实现他们的“私人”救赎,保护其创造自己私人“终极词语”的能力、2.使这种自我创造的机会平等化、3.这种反讽仅仅是一种“私人反讽”而不会成为公共反讽。
我们这里终点说一下第三个,这是很多人诟病他的原因。因为他的反讽主义好像并没有脱离自由主义,而且反讽只能“私人化”无意是取消了哲学的政治力量,确实如此。“就我的私人目的,我用以重新描述你和其他人的语词,可以和我对你的实际或可能的痛苦所抱持的态度毫不相干······以及我的意思终极词语中与我的公共行为息息相关的那个部分,根本不干你的事······我的终极词语中与我的公共行为息息相关的那个部分,要求我警觉到我的行为侮辱他人的种种可能”(我以后会写一个关于“启蒙”的文章,那里会更复杂的论述这个事情,名字暂定为“虚构”的历史)。启蒙和政治空间被彻底分离,哲学的神话被彻底终结,随之终结的当然还有“解放”与“革命”的神话传说。失败的抑郁症构成了西方白人政治精神的自反省无能,对于公共交流的批判使得罗蒂完全放弃公共空间。
罗蒂批判福柯是一个非自由主义的反讽者,因为罗蒂认为反讽不应该在政治上再创造出一个“我们”。同样,罗蒂嘲笑哈贝马斯是一个自由主义的非反讽者,因为罗蒂觉得哈贝马斯没有发现“反讽”对私人的无法衡量的价值。
我们以罗蒂对于这种反讽主义精神的一句论述作结吧。
“人类的团结根本不在于人人都认识一个普遍的真理或追求一个普遍的目标,而是大家普遍都有一个自私的希望。”
3.新实用主义不实用
本章标题仅是个玩笑,它的意思是罗蒂的思想虽然属于新实用主义但是却一点都不“现实”。拉克劳在其“共同体及其悖论”中写道:“我认为这不是细节或不完整的问题,而是他的理想社会的内部矛盾问题”。
里面的矛盾点集中在罗蒂关于“说服”和“力量”的区分上,而罗蒂用“词语的创造”或者说“说服”取代了社会的和政治的“力量”(这里完全不涉及他的“私人的反讽”,仅仅针对他的在公共秩序上的“自由主义”)。但是问题是,这种说服到底在何种程度上摆脱了力量呢?拉克劳考虑了多种情况:
A:在跟我的理论体系之外做了一个决定,就是我选择这个选项是没有理由的,这里,我“压制”了其它的选项。
B:我想说服一个持有跟我不完全矛盾的观点的人,我要做的不是发展它,而是取消它,我说服它成为我的盟友,即使他已经改变我的信念,我还是“杀死”了他的信念,所以,说服在结构上就是力量的。
C:如果两个方案在现状上是同等可能的,要么,我说服敌人变成我的盟友(情况2),要么我们就采取“投票”等公认的方式。
说服是一个混沌的领域,它既不全是力量,也不可能脱离力量。著名科学哲学家库恩对科学教科书的批判和对理论间的不可公度性的引入机智的指出理论转变的多重原因与复杂性,说服首先是一种对别的东西的抑制,我可以像你展示一个理论在我的符号体系中的正确性,但却无法“说服”你相信我的符号体系,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法耶阿本德说伽利略首先需要宣传的天赋和口齿的把戏。
没有力量的说服是不可能和在逻辑上就不可设想的,拉克劳也不认同于传统的“大解放”或“大革命”的革命计划,他主张“改革”,但是同时他也强调“”改革的过程就是斗争的过程,而不是安静的零星工程。这里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因为新的”语言游戏“是在“斗争”中建立的。
在罗蒂看来,不是说服就一定是力量,不是改革就一定是暴力革命,这种简单的二分是有失偏颇的,社会不是一个拼图游戏,一个没有“力量”和“斗争”的世界意味着一个“确定”和没有差异的世界,因为差异之间的沟通一定会导致“力量”。
举个例子,很多女性主义组织认为黄片侵犯了女性的权益,可能很多人会认同,但有多少人会认同它们要求完全禁止黄片的要求呢?如何处理艺术中的色情呢?这个世界上没有没有力量的说服。
“社会不是从预先给定的中心辐射出的多种效应,而是从许多起点一步步构建起来的”。对拉克劳而言,罗蒂正确的找到“反讽”和对哲学的祛魅,但是却在政治问题上失败的妥协。而罗蒂的理论在实际中就会导向困境。
个人实现并不局限在个人领域,女性的实现难道跟别的女性、男性没有关系吗?而罗蒂所期待的,能保障大家自我实现的自由主义社会在拉克劳看来根本是一种神化政治谎言。罗蒂明明在哲学中发现了“交流”、“沟通”的不可靠性,但却在政治上依附于西方自由主义,不由得使人生问:罗蒂,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公共空间本身就是不连续和断裂的,私人需要“我们”,对完美无瑕、前定和谐的公共领域的意淫,本身就是一种哲学和政治的虚伪谎言。
“个人的就是政治的”——拉克劳